诗歌 | 春天说

春天说，它想要更古老的叙述。

一百年前，世界上所有的作家，用草木，鸟类，昆虫和山河就组成了春天的故事。

（一）

春天说

从前的故事都是杜鹃来讲的

它们没有身体

就挂在村庄上空

你听

布谷，布谷

它们在说

春天到了

太阳又睁开了眼睛

热起来的泥土出汗

挤出了小草的脑袋

起床吧

布谷鸟饿了

它们到爷爷的睡梦里喊叫

收音机就响起来

布谷，布谷

隔壁的婶婶又下了一个蛋

是女孩，不是男孩

她端着药，把女孩子送到灰喜鹊家

她低下头，被村里的人嘲笑

她涨红了脸

说，布谷，布谷

黑色的燕子带着儿子

儿子的燕子带着孙子

破烂的房子断了檩子

塌掉的炕头上留着去年的枕头

燕子喳喳叫

我们拆掉它的房子，捅破那些稻草壳

卖掉了她的孩子

燕子只会愤怒地喳喳叫

打开冰冻的河床

冷水里有冻僵的鱼

虽然小，但是足以吃饱

冻僵的鱼没有房子，也没有老婆

它也等不到春天融化自己

布谷，布谷

它们长大

它们把蛋下在炉灰，稻草堆，烟囱和地窖里

下在所有不属于它的地方

野狗，母鸡和猪要留在这里

布谷离开了

它在早上天没亮给我讲故事

从前

它们飞得太快

丢失了心脏和胃，嘴巴与舌头

于是它们注定要扔掉所有的孩子，放逐自己的身体

只有故事变成羽毛，只有羽毛变得华丽

在春天

它们要飞去更远的城市，更好的地方

就这样

就这样永远扔掉了故乡和结尾

就这样永远不去承认自己的悲伤

（二）

春天说

山谷的声音是石头，槐树和山樱桃组成的

孩子们唱的歌

是潺潺，萧萧和莽莽

狐狸尾巴做的笔

可以在石头上写下去年死掉的名字

精壮的后生

重新匍匐在泥土上生长

他四肢伸展

露出一个脊背

上面布满烈日下的河流

素布包裹的女人长到十八岁

送到泥土的房子里

被男人刺破身体

又被腹中的孩子撕开身体

她闭上眼睛

让河流从她的身体里经过

她的身体裂开

从此一个在屋里

一个在外头

她把房子撑起来

把剩余的乳汁送给大地

枯干的木柴重新发芽

大山呼出一口气

母亲在山里老去

她坏死的腿留在屋里

她永久的灵魂离开这里，再也不愿回来

又一个春天来了

母亲说

石头开了花

槐树和山樱桃都在那里

他们都死了

在山谷里重新学习说话